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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污为"鬼"的时刻
一年四季,阳间最高兴的是过年;如果有阴间的鬼,最高兴的大概是四月清明节时享用阳间亲人的祭祀。我想,在寂静的山林深处,在人人皆怕的乱葬岗中,鬼大概也在“早也盼,晚也盼”。
大家未见过鬼,人们清明祭山鬼野魂时,鬼又该如何享用呢?那便谁也讲不清了。
不过,受佛老点化的老人们,却是有如此“说法”——
你们看,震天动地的鞭炮声一响,坟前的“纸钱”一烧再烧,子子孙孙一拜再拜,那风便来了,“纸钱”烧得更旺了,风把火卷得更高,把那纸灰扬向四面,卷向天空……这,便是“鬼抢祭”——鬼魂在抢着享用亲人祭祀了!
五十年代末已读上初中的我,当然不能苟同:鞭炮声震动纸钱燃烧的火,空气流动——风,何来“鬼抢祭”?
但那时的我,确实做了一回“鬼”!
一天傍晚,我从永和中学回家。走在老卫生院门口的下面小道,肚咕咕得特别响。那盛得满满的、香喷喷的大米饭,死死在我眼前屹立着。口水在咕噜吐噜往肚里吞。正在这时,背后似有米饭香味;紧接着,一群农妇挑着上坟的担子,大步流星地超到我跟前了。果然,从半盖的“补锣”(客家人用铁制的饭锅)中,闪出了白白的、香喷喷的大米饭!
“有碗饭吃多好啊!”我脱口而出……
“碰到‘鬼抢祭’了,饿鬼,真讨厌!”一位农妇恶狠狠地骂,然后是一阵风似的远去了——是在赶紧逃避我这位“饿死鬼”……
真是奇耻大辱啊!我已读过许多书了,我已明白把人比为“鬼”是什么滋味了。有碗白饭的农妇,能让我汗不敢出,何况是权力大的“官”呢?但是,在那年月,即使是“大官”,也不能讲真话。那时的中共最高领导人毛泽东,不是不许“右派”讲真话吗?不是不许中央政治局委员、国防部长的“大官”彭德怀讲真话吗?
我这苦孩子,禁不住说了句“有碗饭吃多好啊”,竟然被这位老农妇骂为“抢祭”的“鬼”,当时的确“怒火三千丈”!但是,我不能抗议,不能哭,也没人可诉说——
天苍苍,野茫茫,
苦命少年独凄凉……
在凄苦之余,我抬头猛见山顶上的永和中学,似乎马上见到了母亲,找到了知我、疼我的亲人,内心禁不住在喊:
“我的永中,我的老师,才是我救命恩人!我要认真读书,死也要考上大学,出来工作,才能让我吃上饱饭,让全家人吃上饱饭,才能磨脱谷壳,吃国家饭,才不受人欺负,才能‘先天下之忧而忧’,写文章,做作家……”
公元1960年秋,我初中毕业,与同级的邓钦鹏、张冠华、何淦松、陈文佑、邓皇贤共六人考上广东矿冶学院预科。初中毕业生一下子佩上了大学的校章,多神气啊!然而,好景不长,1961年夏,学院“下马”,我们被遣回兴宁“支农”!幸好省教厅、省高教局又来公函安排我们到宁中中学就读。1963年秋,我考上华师大中文系。我这“赤脚少年”到底从乡下苦拼出来了。我任兴宁市八、九、十届政协委员、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华作家俱乐部作家在线网签约作家、梅州市客家研究会会员、中学高级语文教师、教研组长。曾获《黄金时代》报告文学征文二等奖、中国改革论文大赛三等奖。主编《大成文史》、《新苗》等文集出版;尤其是共计80万字的《往事如烟》、《风雨长河》文集出版后,为广大百姓讲了真话,获广大学生、文友赞誉,此乃大慰平生!如今,能为母校主编文集《永中情怀》,亦为人生幸事也!
公元2003年冬,我安全着陆,全身而退。我常于晨风夕照之际,遥望云海天影,在思念培育过我的、让我刻骨铭心的永和中学;同时为母校更美好的明天祝福……
写于2007年5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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