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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四角楼这样的屋舍全县少有!” 而且,我的祖屋, 还有清光绪6年——公元1880年刻在石板上的“屋规”。因此,我的祖屋,上了梅州和广州的报刊,还隆重挂上了兴宁市和梅州市的“客家特色古民居”的牌匾!
至今,经150多年的风风雨雨的削削刮刮,祖屋至今仍然威威风风,架势雄壮,凛然可观。屋前的晒场,春节就是舞十棚龙狮也不成问题啊。而且,经百年风雨,至今平平坦坦,实实在在。再往南是半月型的池塘,与祖屋连在一块。在空中鸟瞰,分明是如著名的福建永定土楼一般的大大的圆。如果说永定土楼是世界“飞碟”式的民居奇观,那么,我的祖屋则分明是先祖把闽西奇观在往岭表延伸,创造了有南粤特色的民居文化。
中间的大门和两边的小门,不同寻常。先讲大门吧。石门框的上面,是两块一尺见方的青石,是“财丁兴旺”四字。再上方,在“日”字框里的闪闪发光的“恩荣”二字,——只是我们实在不明白,大清皇帝老儿的恩泽是何时沐浴于我祖屋的。进入大门,我们称为下厅。其高大,其木雕屏风板,已是不同凡响了。再往上,过了天井,便是中厅了。这里气度恢弘。石墩上的大木柱托着巨大的横梁,撑起高高的天面。那大柱,差不多要我们双手才能合抱啊!再往上,也是过天井,接着就是如皇帝老子金銮殿般的上厅了。高高大大的笔直的墙壁,两壁横架着大大的刻着“百子千孙”的栋梁。巨大的神龛里供着闪了百年金光的祖宗的神位。
祖宗神位两旁的长联更耐人深思——
孝友仰徽音况堂构鼎新金鉴岂忘名相泽
诗书延德业兴簪缨世济青钱还振旧家声
这是对先祖唐相张九龄公的敬仰,这是对崇文致仕的神往。
百多年来,祖屋可谓人文荟萃。秀才、廪生,层出不穷。康梁维新,西学东渐。尤其在五四之后,更是不同凡响:海内外闻名的爱国侨领、曾因在万隆会议中保卫周总理而负伤的张荣珍先生;黄埔军校第6期毕业生、江西赣县游击大队长、中共永坭区位书记、兴宁著名烈士张超曾;兴宁新学的奠基人之一的张伯吴先生;著名心理学家、中国科学院研究员张嘉棠先生等,均源于此屋。其蔚起的人文,到底和非凡的祖屋大体相称。
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,时逢盛世,国泰民安。许多人已经在城市买了楼房;即使是土农民,盖起的高楼也是左挤右压,崭崭新新、光光鲜鲜的。那威名百余年的老祖屋,则显得矮小、陈旧与衰败了。
如今的祖屋,才几家人在寂寂寞寞、孤孤零零地住啊!
老祖宗啊,你们若九泉有灵,该当何思何想啊?……
忽有一天,我头脑特别朦胧,好像又十分轻飘,好像又在腾云驾雾。时空也特别的怪:在混沌的天空中,忽然阳光直射,明明亮亮的。祖屋的大门小门,对联红艳艳的。在一阵阵震天的鞭炮和弥漫的香烟中,天地又显得昏暗了。啊,是的,敬祖的时刻到了……
我随着人流来到上厅的祖宗神位下,在礼生的指挥下跪跪拜拜……
奇怪,顿间却又空无一人!
我在何方?我在何处?我们供奉的祖宗呢?
身边半明半暗,似乎是脚踏阴阳界……我正在惶惑间,忽见一拖着长辫,苍颜皓首,双目炯炯的老者,端坐于祖厅中间的大师椅上,声如洪钟:
“我就是这个大屋的开基祖,您就是我的7世孙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啊。做祖宗的,莫不希望子孙发达,莫不希望子孙生活幸福。时光流逝,悠悠百年一瞬间。纵看我的子孙,虽有平庸和不轨者,但绝大多数是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做工务农,勤恳清白,让我放心;还有一批子孙名显中外,我更是欣慰。我在九泉之下,聚而成形,散而成气,居无定所而处处可居。我亦有志同道合者。你们阳间改革开放而天翻地覆;我们阴间也今非昔比,生活也是潇洒啊!你们年年烧给我的金银财宝,用之不完。我看到你们有这么多的高搂大厦,屋外是屋,层层是屋,到底过上了安康日子,人丁繁盛,又逢国泰民安,我这老祖宗,更是欣喜啊!当然,你们奔向城市,向往新的幸福,此乃人之本性。你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!我啊,会在冥冥中为你们阳上裔孙祝福……”
哎啊,怎么回事啊?这么黑啊?我怎么会闷得说不出话来?一使劲,眼一睁,啊,原来是南柯一梦!
雄鸡在高唱,晨光洒在床前,晨风在撩动着蚊帐,红尘在户外滚滚喧嚣。
我啊,禁不住又心潮滚滚,在思念我的百年祖屋……
2000年初稿,2012年再修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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