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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艰辛岁月话 “割烧”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若思    时间: 2019/8/9 11:23
标题: 艰辛岁月话 “割烧”
艰辛岁月话 “割烧”
   
      旧时,乡下人的燃料,一是稻草,二是山上的一种蕨草——漫山遍野最多的一种。这蕨类植物,广府语系叫“草”;而我客家人,则称“鲁枝”。因“鲁枝”是双音词,欠简洁;而且,其功能是通过“烧”而生热能,因而把“烧”这动词作名词用——“烧的鲁枝”。因此,干脆叫“烧”,上山割鲁叫“割烧”。
  客家人中最辛苦的是农民,农民最辛苦的工作是上山割“烧”。旧时说某人“割烧卖”,其实是可怜某人已到谋生的最后一着了。
  我家在平地,到割“烧”的山上还有几十里。最初是母亲去割。才十二、三岁的我,每到放学后,赶忙去“等烧”——把母亲割的一半分出来让我挑,要不,那“老秤”一百多斤的“烧”,母亲不知要多几多艰辛才能担回家。
  稍大一些,我要做“主力”——也要上山“割烧”了。与“拈钴砂”差不多,在睡得正酣的凌晨二时左右——冬天则是最冷时刻,我母亲便起床做饭,然后是叫我起床。我不敢多吃,大部分要带到山上当午饭。三时左右出发,一般走二十里左右才天亮。若是在黑夜,无人作伴,我只能死着胆子往前闯。我怕鬼,却又喜欢听人讲鬼。因此,头脑中的鬼怪多又多。虽然读上初中后,已不相信世上有鬼。但是,每当经过坟场,人们讲的“鬼怪刹间在眼前闪现”。我越念“无鬼”,那鬼鬼怪怪总要冲进头脑中来!为此,我只能大唱《社会主义好》、《志愿军战歌》之类的革命歌曲冲过去……
  走啊,走,大约八九点才走到南蛇岗附近。这里,群山横亘、山岗高耸,却也不是随处可割,附近有人家的,绝对割不得——
      “不准在这里割,赶快走开!”
      “再不走,抢了你的镰刀扁担!”
      此喝划破长空,令人沮丧;紧接着,上村下寨的恶狗又“汪汪汪!”狂吠起来,地动山摇,乱成一片,只得“妹妹(哥哥)你大胆地往前走哇!”
      我还碰到更惨的事,跑到无人干涉的山顶,以为是“公山”,可以放心割。正当我辛辛苦苦割好了“烧”,晒干了露水,准备捆绑时,却迟不来早不到,忽然从天而降,冲上一帮“鸟男女”,硬说割了他们自个的“烧”!我只得胆战心惊,傻呼呼、气忿忿,却又无可奈何,瞪大眼睛望着他们把我三更半夜起床,长途摸夜,苦苦攀登,不要命地割来的“烧”,统统抢走……
      “这帮家伙,不得好死!”
      “让我有权,统统抓他们去劳改!”
      我忿忿不平。牙咬得咯咯响!
      “还是要读书,上大学。‘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’。读书出不了身,便终生受苦了!”思来想去,贫弱无助的我,在山民的喧哗中,在高山峻岭的挤压里,在山溪的呜咽中,在灰暗的苍穹下,爆出了读书的动力。
       好容易到了无人管的“公山”,却又被人割光,或许多人挤在那里,我只得还要“走西口”,左寻右找,左躲右避,往往上午十时、十一时才找到下镰处。头顾不得抬,汗顾不得擦,也忘却三更半夜至今奔波了七、八个钟头了;连草丛中是否有毒蛇黄蜂,也顾不得了,得赶快!要不,便割不到足够的草了。
       山草倒下一大片,够上百斤了,我才松了口气,发觉“肚饿”!我赶紧把那点饭“解决”掉。我把“烧”捆成竖式的四捆。此时,一般是下午三时至四时了。山多高,顾不得;山多陡,顾不得;路多滑,顾不得;径多刺,顾不得;担子多么重,这才好呢,对家里才有帮助!瞪大眼,挺直腰,扎稳步,咬紧牙。步步难走,步步要走,一直到了山下,才松了一口长气,才觉得口渴!我们便手捧起坑水、河水,往口里送;有时,我们干脆把口伸进溪水、河水里,似老牛般咕咕地喝……匆匆喝完,急急赶路。“得走完一半路。那时,母亲会来‘等烧’,我便‘解放’了!”我边走边念,压着重担的肩头,也壮实了起来,脚步也快起来了……
       见到来“等烧”的母亲,我是喜从天降!
      我经常是天全黑下来之后才到家,浑身便散了架似的;第二天,更是周身酸痛!
      以后,家乡“割烧”现象越来越严重。割山草卖似乎成为活命的最后一招。在其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,从上而下,层层抓,狠狠抓“封山育林”,不准人们“割烧”,却又谈何容易?千家万户需要柴火,千家万户需要活命。就是天地老子,也得让人活。蛇有蛇路,“拐”有“拐”路,大家还是把利刀砍向青山,再加上千家万户往山里挖钴砂,造成山崩地陷。人,越来越穷,越穷则向荒山秃岭进军,才能活下去;结果,更是地老、天荒、人更穷!呈令人心酸的恶性循环……
      
      群山连亘,大地宽厚。人,正是从大地中走出来的。我们,的确是大地的儿女。我们,本来应把大地母亲打扮得更好,只是在那“运动”连连的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的年代,再加上那乱砍、乱伐、乱烧的“小资产阶级狂热性”的“大跃进”,逼得人们把千刀万斧砍向大地,劈向群山!大地、群山,又把水灾、旱灾、风灾回击其不肖子孙。只是到了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时期,人们富起来了,才谁也不去“割烧”。如今,连穷光蛋也烧上了煤,许多人还用上了煤气。公路旁的枯树,台风刮倒在地的树木,伸延到大路边的鲁枝,谁也不去收集——还不如烧煤、烧煤气方便!因此,在宁江大地,哪座山不绿?哪条河不清?
      在不堪回首的当年,大陆报刊批评美国连公园里的大树都不要,竟然放火烧毁了!我们这些辛辛苦苦爬山割烧的赤脚少年,都咬牙切齿骂美国腐败,骂富人浪费!但绝对想不到的是,五、六十年以后的改革开放的今天,富裕了的中国人连庭院的、路边的倒下大树,竟然也不要了,烧了!阿弥陀佛——
      “斗争”只能带来破坏,发展与建设才是硬道理,追求幸福是“人类永久不变的人性”;人与大自然应在和谐中相辅相成,共存共荣……
   

作者: 老老山羊    时间: 2019/8/10 14:01
真实的写照,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感受不到那种酸痛,那种场景,老师的写实和警示现在的人听不懂或者当成神话故事。感谢老师!
作者: 白云村    时间: 2019/8/11 16:52
若思老师,心态不同,境遇不同,感觉不同。年少时,我也经历过“割烧”的时代,但留给我的都是”浪漫“的回忆。
星期天,天蒙蒙亮,同屋的一大帮十岁到十几岁的少男少女”打打闹闹“走在上山的路上,到山上时,天亮了,圆圆的通红的太阳从山峰上冒出来,阳光照在山林上,非常美。女孩子割,男孩子检,根据各自能挑的份量捆扎,野够了,玩够了,浩浩荡荡一路玩一路挑着回家.......
作者: 兴宁生人    时间: 2019/8/17 18:05
旧社会农民最苦,有一首山歌这样唱:想起当年耕田傻,黄连树上挂苦瓜。黄连树下埋猪胆,从头苦到脚底下。
作者: 兴宁生人    时间: 2019/8/22 12:47
小时候进山捡“松垓里”(松果),经常听到有一种鸟在叫“割烧割烧唔当嫁”,很像这个声音。说明割烧是十分辛苦的,现在这种鸟可能绝种了。
作者: 若思    时间: 2019/8/23 11:54
老老山羊 发表于 2019/8/10 14:01
真实的写照,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感受不到那种酸痛,那种场景,老师的写实和警示现在的人听不懂或者当成神话故 ...

是的, 还是改革开放的新社会好啊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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