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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
1960年大学惊现一幕——我饥饿骗饭吃被抓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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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若思
时间:
2018/12/2 19:04
标题:
1960年大学惊现一幕——我饥饿骗饭吃被抓记
1960年大学惊现一幕——我饥饿骗饭吃被抓记
广东韶关市马坝的天气,要热特热,要冷特冷;马坝狮子岩里十多万年前古猿饮过的泉流,特别“削”——喝过特别肚饥。1960年深秋,中国大陆的“大气候”,就是饥饿。在我就读的广东矿冶学院预科,每餐的那一点烂饭,餐餐的萝卜、酸菜,更是不可阻挡的“开胃药”。长期的劳动,繁重的课业,加上才十四、五岁“相火旺”,长日饥肠辘辘、刮肠刮肚的。三十六刑,以饿刑为最。大把大把的口水往里吞,脑际的饭香分明是美女蛇,诱得你头昏眼花,分不清东西南北中……
一天中午,吃了那点酸菜萝卜饭之后,肚子还是空荡荡。正当我心里惆怅,踯躅在回宿舍的泥路上时,老乡张冠威同学追了上来:“长兴,等一下!”他招我到静僻处,神神秘秘地亮出了我们每天去食堂取饭的饭卡——领了饭即用红印按一下。他朝我笑了笑:“我领了饭,但红印迹模糊;加上还有许多人在领饭,匆忙中工友也会看不清。喂,你敢不敢再去领一钵?”
肚子本来空荡荡,加上如此“机遇”,肚子显得更空了,大把大把的口水更往里吞!那一钵饭,回来每人半钵,是我们的最美享受。幼稚的我,也顾不得许多了。
我装出镇定自若(估计是装不像的,如猪八戒之装谎)实则内心七上八落来到领饭窗口,想不到女工友认得我:“你不是领过了吗?怎么又来?”
“哦,我是代人领的。”话虽如此,但第一回合,心理防线便崩溃。她大概见我脸色苍白,顿起疑心。把饭卡细玩,又拿给其他工友看……
“这卡按过印的,他骗饭吃的!”几位工友同时大嚷。
糟了,坏了,天塌下来了!
“抓住他!骗饭吃的!”
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我不顾一切死命跑。站在旁边的张冠威见同伙败露,也跟我死命跑、跑、跑!后面的猛追,我们先往厕所处冲去;不行,在厕所里不是更易抓吗?向田野跑,无边无际,芒草丛丛。对面是狮子山,到处可藏!
这时,我们可如身经百战的“地下工作者”,又如“敌后武工队”老队员。头脑的转动,如流星,似闪电。后面大声呼号着追,我们则飞快地跑,往过人头高的芒草丛跑。没路,便拨开刺芒穿过去。我们往坎头高高低低处跑,便于躲避目标。我们时而直着身子往前冲,时而弓着腰前奔!被抓到身败名裂,能逃出则“命大”。时而从高处直往下跳,也不怕断手断腿;时而从坡底直往上爬。据生理学家分析,人到生死关头,什么潜能都可发挥出来,——这是生物经几亿年进化后的本能,是挽救生命体的最后一着。至今想起来,那头脑之灵活,身子之矫健,动作的迅猛,仍令人十分惊叹!
追喊到底不见了,我们到底能松一口气,躲在马坝猿人十多万年前居住过的岩洞下边的荒草丛中!四肢瘫软,力气全无,死去活来,重见天日而久久无言……
又躺了许久许久,我们谁也不埋怨谁,垂头丧气回住地。
其实,我们逃错了。躲得了初一,过不了十五。走得了和尚,走不了庙。在我们中国,整治老百姓的“法网”,尤其“疏而不漏”。一连几天,我们都不敢去食堂,只好托人打饭。待过一段时间,风声停息,想必工友的印象已淡薄——且偷饭、骗饭,偷这偷那者,也远不止我一个!既然如此,便心安理得去食堂了……
谁知,一去便被认出,便被抓!
早知如此,还不如当初束手就擒!
从小学到初中,我都在老师的表扬中度过。即使有不是处被老师轻弹两句,我便脸红耳赤,几日不安!如今,与“骗”、“偷”沾上,世界末日到来了!
老师到底讲理。虽严厉点,但到底可以接受——反正是我们的大错。虽然正走红的班团干部讥笑我们;但在老乡中的小兵小卒内部,大家都饿怕了,且不少人也不时拿点、偷点的,因此,同情、安慰者众。
过了许久,我与张冠威也以为没事了;然而,“世界末日”轰然而来;
一天上午,马皓院长大驾亲临。大概是听说小偷小摸者众,须狠刹此风。先是紧急集合,然后是点名出列。包括我与张冠威在内,竟“点”出来一大堆!偷番薯的,偷饭吃的,拿人家毛巾牙刷的,打架的;还有不三不四的。接着是列成一长长的横排向大众亮相, 最后是包括院长在内的没完没了的批判与训话……
对我来说,可是“开天辟地第一回”!那狼狈,那惶惑,那忿懑,至今尚能感受。这样的批判,土改复查斗地主时有过,一九五八年批右派时有过,五九年批右倾分子有过;那年年月月,常抓不停的对地、富、反、坏、右“五类分子”的斗,我们已等闲视之。但万万想不到,这次,轮到我头上来了!
我觉得自己已下到阴暗的地狱;
我顿觉失去了与人平起平坐的资格,刹间成了贱民!
真是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!天苍苍,野茫茫,心头空荡荡!
但我又十分纳闷:那钵饭充其量三两米,就是让我们“骗”到吃下去,每人才一两半。这点米连个母鸡也吞下去了;而且,我们是“骗”而未遂,那子虚乌有的两半米的代价,竟然成了“示众”角色?而且,为了那未到手的两半米,在老师面前,我们已一认错,再认错,一检讨,再检讨,难道对我们这些尚可教的十四、五岁的幼稚少年,就一棍打死么?
我失了魂,丢了魄,六神无主,如孤魂野鬼,徘徊于坟地旁,踯躅于荒草边,失落于古猿穴居的山洞下……
三十年河东,四十年河西,沧海桑田。时序已是2010年的今天,我该反思了——
当年的我真可笑!“示众”算得了什么?别说上下五千年,单说现代中国,明明是好人,被批、被斗,被杀者,你能数得清么?从对自己人大杀“AB团”和延安的“抢救运动”开始,土改,镇反,反右,反右倾,“四清”,你说得清,道得楚么?我们那次的“示众”,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,又有什么耿耿于怀呢?只要中国还是农耕社会的人治,好人被整才是普遍的,不被整才是偶然的。
从那时之后的我,也不时丑陋。我不是长期盲从,参与“横扫一切牛鬼蛇神”么?多少次,我“誓死保卫”;多少次,我违心地举手拥护;多少次,我跟着说假过关!在那“斗争”岁月,我身上鬼气斑斑,为的是混过鬼门关……我曾良心发现,但是,我想起自己孩提以来的不尽坎坷与委屈,尤其是触到在马坝大学校园被“示众”的刻骨铭心的一幕,便释然了:
“他们受委屈算得了什么?我,一个小孩子,为了那未到手的两半米,还‘示众’呢!”
受冤屈,本应良心发现,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。然而,几千年来农耕社会中的“愚弱”国民的积习,却往往让人“己所不欲,硬施于人”!自己受屈,却坦然让人家也受屈,乃致非得让人受屈,自我心理才平衡!否则,便是“老天不公”!
从孩提到今天,与我同龄的一大批人,已奔向另一个世界!许许多多我熟知的、不熟知的好人,因种种原因,已离开了人世。而我,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孩子,还能手执教鞭,还能于斗室中挥起秃笔,不停笔耕;如今,是“老夫喜作黄昏颂……”我往窗外一眺,眼前的天空,时而晴天丽日,鸟语花香;时而浓云密布,细雨绵绵;时而半晴半阴,变幻莫测——
“心事浩茫连广宇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”这是鲁迅的诗句。
末了,我还是要套用鲁迅语——
救救社会!
救救自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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